闺中记 第318节

  两人说到这里,季陶然因自省竟跟她说了这半日可怖的验尸情形,如今又且晌午了,心里后悔,便道:“是了,我倒是还有一件好事想告诉你呢。”
  云鬟忙问:“是什么?”
  季陶然笑道:“白叔叔的意思,是有意让我来刑部当差,先前还问我呢,若我首肯,便要去京兆府要人。”
  云鬟意外之余,忙问道:“叫你过来做什么,可也是当验官?”
  季陶然道:“应该就是了。”
  云鬟瞅了眼,便不言语。
  季陶然见她沉默,便问:“你在想什么,莫非你不愿意么?”
  云鬟摇头道:“并不是不愿意,只不过,这世人约定俗成的眼光可恶的很,我只是怕你受委屈。”
  季陶然金玉之质,出身且好,本有更好的前途。
  季陶然哑然失笑:“原来如此,只不过,若是能跟白叔叔和你一起同事,可知叫我做什么,我心里也是喜欢的。”
  云鬟笑笑,又想了会儿:“只怕府里头有些不乐意。”
  季陶然便不回答。
  云鬟知道他家里只怕有些阻碍,便也不忍给他添烦恼,于是又说:“也不知你听说了没有,前儿,承儿去我府里了。”
  季陶然越发低声道:“我并不知道此事,他去那里做什么?他可是……认出你来了?”
  云鬟想起崔承临去时候那个拥抱,便道:“他心里大概晓得三分,然而承儿竟大懂事了,并没有就认我。”
  季陶然点了点头,思忖了会儿,才说:“这样是极好的,不要太露了行迹,不然的话,侯府又自然有一场大波澜。”
  两人说了会子,云鬟又想起那寿包案来,因又请教了季陶然一番。
  季陶然因还有事,便自去了。云鬟回到公房,正柯宪准备去吃饭,便拉了一块儿。
  随意在部里的厨下领了些饭食,一边吃着,柯宪便说起今日之事,道:“起先小陈说事情难办,我尚不当真呢,没想到今儿不过走了半日,便见了御史大人,保宁侯,宣平侯,恒王世子几位。若还再走一会子,不知又遇到什么呢,难道是王爷、圣上?”
  云鬟“嘘”了声,道:“柯兄,依你之见,这案子到底是什么来路。”
  柯宪道:“我看保宁侯气焰如此嚣张,只怕此事跟他脱不了干系。”
  云鬟自不言语,柯宪忙问:“你怎么看?”
  云鬟却只盯着面前放饽饽的青花瓷碟子,略有些出神。
  柯宪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,云鬟才反应过来:“要查凶手,就要先查那寿包到底是何人所送。”
  柯宪拿着手中的饽饽,道:“说得容易,做起来难,果然那么好查,岂会搁置这几个月也没有下文?何况时隔数月,这’物证’也都没有了,今儿我们虽侥幸找到那个,却也干硬霉坏,何况一个包子罢了,要找到是谁所送,岂非大海捞针?”
  云鬟道:“你想,这包子虽然容易得,然而这馅儿里有毒,只怕跟包包子的人脱不了干系,所以这杀人的凶手,只怕就是制作寿包之人。”
  柯宪愣了愣,旋即道:“就算你说的有理,然而又哪里找那包包子的人去?”
  云鬟一笑,道:“你忘了,物证可不知是一个包子而已。”
  柯宪道:“你是说……”
  云鬟伸出手指,在面前的那盘子上轻轻地敲了敲。
  柯宪睁大双眼:“你真的是指那两片破盘子碎片?”这会子,才想起在杨义家中柜子底下,那寿包旁边的确曾找到两块瓷片,若云鬟不说,他几乎忘了还有此事。
  云鬟点头道:“正是那破盘子碎片,柯兄,我想再回一趟杨御史府中。”
  柯宪道:“又回去做什么,还没给人骂够么?”
  想到保宁侯嚣张跋扈,跟恒王世子旁若无人之态,又想到杨御史唾沫横飞,横眉竖眼之状,不由叹了口气,便把手中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口撒气。
  下午时候,云鬟跟柯宪两人正要出门,谁知却见白樘从内出来,忙避让在旁边,静候他们先过。
  谁知白樘瞥见他,忽然止步,竟说:“谢推府,你有什么案件?”
  云鬟道:“是杨御史府上的寿包毒害人命案子。”
  白樘道:“你们上午就是忙于此事?”
  云鬟答道:“正是,上午已经去过杨御史府,那杨义家中,以及保宁侯府。”
  白樘便看柯宪道:“想必该问的已经都问询过了,此案就交给柯推府去做,你随我来。”
  柯宪听得如此,本来心颤,却忙领命。云鬟迟疑了会儿,只得跟上。
  背后柯宪目送他们离去,头大之余,忽然喜道:“我进了部里虽然这多日了,却从不曾亲自拜会过侍郎大人,如何侍郎竟知道我是谁?”一时心花怒放,便自往杨御史府而去。
  第288章
  话说柯宪独自一个来至杨御史府,见房门紧闭。
  敲了许久,才有个老门公开门迎了出来,觑着眼问:“是找谁?”
  柯宪道:“杨御史可在,我是刑部推官,上午来过的。”
  老门公道:“御史先前出门,并不在家,你改日再来。”
  柯宪虽有些失望,但转念一想,不在家里正好儿,便不必看那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了。
  见老门公欲关门,便忙上前拦阻,说道:“我奉刑部侍郎大人命令,前来查先前寿包案,今日有些疑惑之处,仍要进府亲看一番。”
  门公眯着眼瞅了他片刻:“你说的是白侍郎么?”
  柯宪忙点头,门公才道:“既然是白侍郎的命令,那就放你进来,其他的人,是万万不可擅入的。”
  柯宪心中暗笑,便迈步入内,老门公又叫了个小厮来,道:“快领这位公爷进内,不要躲懒,好生看着,更别惊吓了夫人。”
  当下便随着入内,柯宪心道:“虽然杨御史不在家,他的下人却也不遑多让。”
  先从外层厅堂入内,那小厮回头瞥着柯宪,因上午来的时候,他也曾见过,便问:“这位大人,这样快又回来,敢情是看出什么来了?”
  柯宪道:“暂且尚无。对了,如何杨御史这房子如此破败?”
  小厮道:“我们大人是个两袖清风的官儿,祖上也没别的田产,只这一座大房子罢了,虽然破损,大人也没什么钱修补,就暂且住着。”
  柯宪听了,倒有几分钦佩。
  因渐渐到了内宅,隐隐又听见咳嗽声,柯宪便低声道:“你们夫人的病还是不好?”
  小厮道:“自从那寿包毒死人后,夫人就惊吓病了,一直卧床不起呢。为治病花了多少银子。”
  柯宪皱眉道:“怪不得,上午我来,见夫人房中只有一个极小的炭炉……”
  小厮道:“可不是呢,本来就没多少积蓄,因夫人的病都挥霍了,近来天冷,晚间难熬的很……唉,再熬个数日,我也就走了。虽然主子是个清官,但是我们也不能饿死呢。”
  柯宪心中感慨万分,不由对杨御史生了一丝怜悯之心。
  谁知这小厮因听他揭出自己的苦楚来,便又说道:“其实大人本来不必如此的。”
  柯宪便问缘故,小厮道:“这个房子,虽然破旧,然而地角是极好的,您瞧隔壁……”
  柯宪转头看去,却见不远处,是簇新的二层小楼,看着像是新起的,十分气派,便问:“这是谁家?”
  小厮道:“正说呢,您大概也知道,我们老爷跟保宁侯不对付,好死不死,这个地方是保宁侯的产业,保宁侯虽不常在这里住,可是却一直惦记着我们老爷的这房子呢。头两年,还要来买这房子,只是我们老爷那脾气,哪里受得了,便骂的狗血淋头的,总不肯卖他……”
  柯宪因对保宁侯印象恶劣,对杨御史也观感一般,听了这句,便噗嗤一笑,觉得两个可厌的人对上,倒是有趣儿痛快。
  小厮见他笑了,微觉惊奇,柯宪便道:“那后来呢?”
  小厮道:“后来……保宁侯因吃了瘪,便不肯罢休,越发发狠要买这房子,陆陆续续又加了四五倍的价钱,足够我们老爷下半辈子不愁吃穿了,可老爷兀自不肯卖,谁来说情都不行。于是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。”
  柯宪心头一动,便想:保宁侯急欲想要这杨御史的房子,杨御史偏不肯卖,这好似也是保宁侯下毒杀人的一个理由。
  柯宪忙把此事记在心里,正踌躇要不要进内宅相看,却见里头有个青年后生走了出来。
  小厮见了,便称呼道:“二爷。”
  那青年见柯宪身着公服,便道:“这位是?”
  柯宪道:“刑部推官,姓柯,您是?”
  小厮介绍道:“这是我们御史叔伯家的二公子,今日是来探望我们夫人病的。”
  那青年忙向着柯宪行礼,又问道:“大人可是为了那寿包的案件?不知查的如何了?”
  柯宪道:“仍在调查之中,你可知道些线索么?”
  青年道:“这个我也并不知情。”
  柯宪问道:“当日杨御史做寿,你是否也在?”
  青年尚未回答,小厮已赞道:“二公子当然也是在的,二公子着实能干,我们府里极少有人多繁忙的时候,逢年过节,多亏了二公子帮手是真,我们老爷做寿那日,也是二公子帮着迎来送往。”
  青年笑道:“值不得什么。都是我应该的。”
  柯宪便道:“既然你当日在迎客,自然知道那寿包是谁送来的?”
  青年道:“那些不曾来的客人,有的递了名帖送了礼物,可有的却只送了礼物并没加名帖,我当日又忙,就只叫底下人负责收礼,因此竟不知道是谁送的。”
  柯宪也知道只怕问不出什么来,毕竟事情过去这许久了,且京兆府只怕早也问过好几遍了。
  那青年去后,柯宪忽地想起一事,便问小厮:“这人是杨御史的叔伯家之子,那死了的杨义呢?”
  小厮道:“您有所不知,杨义是我们御史亲弟弟的儿子,他家里落魄了,才是那个情形……今日来的这位公子叫杨广,他的父亲,算来是我们老爷的堂哥,所以隔着一层。我们老爷因膝下无有所出,所以多亏这些后辈们照应。”
  柯宪打听明白,便又入内略转了一遭儿。
  因没发现异样,正要打道回府,忽地又想起云鬟指着那碟子一节,便对小厮道:“你家里厨下在哪里?”
  就在柯宪于杨御史府中搜检细查之时,云鬟随着白樘出刑部,一路竟是往恒王府而来。
  云鬟起初并不知是来王府,走到一半儿,记起路来,才蓦地明白。
  不多时来至王府,门上入内禀报,顷刻自有人领了入内。
  这会儿恒王爷正在午睡,世子赵涛听闻白樘亲临,不敢怠慢,便出来相见。
  赵涛跟白樘略说几句,彼此坐了,云鬟便跟巽风两个站在旁侧。
  侍女奉茶后,赵涛问道:“不知今儿侍郎亲自来到,竟有何事?”
  白樘道:“因近来一件案子要紧,故而唐突前来,还请世子见谅。”
  赵涛道:“不知是什么案子,还要侍郎亲自出马?”
  白樘道:“正是近来那轰动一时的联尸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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