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4章 《死水》

  一群人离开诗协,去了隔壁一家酒店。
  通过赵立仁的介绍,林立知道诗协甚至文联大家聚餐,都会来这家酒店。
  酒店倒是算不上什么好酒店,但二楼可以摆七八桌的环境,此时硬生生就摆了三桌,显得很是空旷。
  不用想林立也知道,诗协的人肯定是常来吃喝,而且油水很足,足以让老板给他们撤掉其他餐桌。
  毕竟今天不年不节,周五晚也不是用餐高峰,一楼足以应付了,酒店老板自然愿意给他们整层楼的待遇。
  楼上还有两名服务员立在一旁随时招待着。
  林立等人到了之后,等了一会,又来了几个生人。
  赵立仁拉着林立介绍了一番,都是文联的一些领导,那些人见了林立,也十分客气,不过林立就有些冷淡了。
  酒店的菜显然是早就点好准备好的,人一齐就开始上菜了。
  林立和赵立仁两人跟着文联的几个领导一桌,其他人坐另外两桌,正好坐满。
  菜上来之后,林立发现自己这桌的菜不错,鸡鸭鱼肉都有,但如果按照两万三桌的标准来算,这菜也就十分一般了,另外两桌比自己这桌分量更是少了不少,略显寒碜。
  林立甚至怀疑诗协定这个酒店,有回扣拿,不然的话,酒店弄得这么差他们不可能不说什么,还经常来,太不符合常理了。
  想到这,林立又失望了起来。
  今天自打进了诗协,林立没有一刻时间能感受到自己进入的是诗协,这群人根本不像是诗人,更像是钻营的商人。
  阿谀奉承,明哲保身,他们这些人只是把这儿当做一个混日子的普通工作,哪有什么文人的傲骨和志向。
  饭局进行中,大家觥筹交错喝起酒来,林立不喝酒,那些人也不好劝,就顾着他们喝了。
  这群人白天发言的时候痛心疾首,吃起酒来却一点也不含糊,林立发现这群人都挺能喝的,不知道是天生酒量好,还是到了诗协后练成的。
  没一会,其他两桌的人开始给林立这桌人敬酒了。
  毕竟林立这桌坐的都是领导,那些人还是懂点礼数的。
  “高会长,来我敬您……我干了,您随意!”
  “杨会长,来,我干了,您随意!”
  “赵会长,我敬您!”
  “林会长,我敬您,您不用喝,我干了!”
  …………
  两桌人敬完酒,都有些醉醺醺的了。
  大家也都吃饱喝足了,于是那个文联的高会长提议道:“今天大家高兴,我提议大家写诗助兴如何?”
  领导发话,大家自然应承了下来,而且看来平日里这样的作诗助兴的节目没少上演。
  大家都喝的兴起,似乎本性也都开始暴露了出来,没了之前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了。
  陈华亮拿起酒杯,率先说:“我们先来,领导们最后来,不然你们念完诗,我们可不好意思再念了。”
  另一个人说:“对对对,我们先来,这叫抛砖引玉!”
  高会长笑道:“行,那我们的林会长就最后来了,我们都知道,林会长的诗那可是一绝!”
  “对对对,林会长最后来,不然我们都不好意思念了。”
  林立的诗名似乎比他的威名更甚。
  林立扫了一眼这群醉醺醺的人,说:“好,我很想听听你们的诗。”
  陈华亮笑道:“那我就先献丑了!”
  众人纷纷鼓掌,不少人显然已经喝高了。
  陈华亮拿着酒杯绕着酒桌走了一会,慢慢念道:
  我不想感谢贫苦
  虽然贫苦使我学会了勤俭
  我也不想感谢磨难
  即使磨难使我成长
  我更不想感谢那些看不起我的人
  纵然你们使我变得更加强大
  此刻的我
  只想感谢诗协,感谢诸位领导
  让我在无助的时候
  充满了力量
  勇敢前行
  陈华亮念完,呵呵一笑,说:“见笑了,各位,临时作的,大家包涵。”
  众人纷纷喊好,林立晒然一笑,心道陈华亮说献丑还真献丑,也算是难得诚实了一次。
  陈华亮听众人叫好,不好意思地给众人道了谢,然后说:“方永坚,你来一首!”
  诗协里那个叫方永坚的人笑呵呵地站了起来,说:“华亮你这是让我给你当绿叶啊,得,我成全你便是。”
  说完方永坚也思索了一会,然后念了起来。
  如果遇见
  需要一场雪的距离
  我愿意翻越玉龙雪山
  如果相知
  需要一场欢谈
  我愿意彻夜不眠
  如果感恩
  需要千言万语
  我愿意说尽全天下赞美之词
  高会长啊
  是你,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如此美妙
  是你,让我明白自己多么渺小
  感恩遇见,此生无憾!
  方永坚念完又是一片叫好,文联的那个高会长不好意思地笑了,说:“夸张了啊。”
  话是责备的话,语气却掩藏不住开心。
  方永坚激动道:“不夸张,都是发自肺腑的话。”
  林立道:“确实是大白话。”
  众人没听出林立是在说这不是诗,都以为林立也融入了进来,反倒是笑得更欢了。
  叶胜强见林立也融入了,三杯酒下肚,胆子也大了,说:“我来,我来。”
  大家都安静下来,听叶胜强说。
  叶胜强看了看林立,清了清嗓子,声情并茂地念道:
  第一次知道
  绝色是什么样子
  也是第一次知道
  生活的真谛
  第一次知道
  生命值得热爱
  第一次知道
  未来值得期待
  第一次知道
  诗歌的美原来这么细致
  也是第一次知道
  比我写的好的诗人太多太多
  ……
  啊
  这么多第一次
  都是因为你
  那个人就是你
  林会长!
  叶胜强作为理事,这首诗如果是现场写的,凭良心说,比前面那两人的好很多。
  至少有了诗的样子,里面都是提及的林立的诗,安排的还算不错。
  大家听完,也都明白了,这诗是赞美林立的,纷纷鼓掌,看向林立。
  林立从没想到他们这群人竟然会拿自己的诗来讨好自己,一个大老爷们,特么的对自己声情并茂地说这么多第一次都给了自己,真让林立有些哭笑不得。
  这群人见林立想笑,都以为万事大吉了,把林立归于自己人了,于是吹嘘溜马更是起劲。
  接下来又是几个人念诗了。
  不过在林立听起来,这些人美其名曰的念诗助兴,和拍马屁竞赛没什么区别。
  念来念去,不是感谢诗协,就是感谢某个领导,还有几个人也顺带念诗感谢了林立,弄得林立差点气得笑出来。
  那两桌人念完诗,就轮到林立这桌人念了。
  诗协归属文联管,按照职位,林立作为诗协的副会长应该第一个念的,不过林立还没说话,那个高会长就说了:“林立最后吧,我们这群人都是文联来的,写诗不是强项,你要是念了诗,我们可不好意思念了。”
  林立听了点了点头,说:“那倒是,我这诗念完,你们肯定不好意思的。”
  众人听林立这么说话,都是一愣,高会长脸色也变了变,接着反应过来,林立这是开玩笑了,只是他开玩笑的时候脸部表情没变化而已,于是笑道:“哈哈,林会长说的对,那就我们先来!”
  赵立仁道:“我先来,我先来。”
  赵立仁说完起身念了首诗,不过在林立听来,根本不能算诗,只是一句话,分了几段说而已。
  赵立仁说的内容无非就是同舟共济,一起砥砺前行的意思。
  之后其他几个领导也念诗了,也是差不多的意思。
  林立越听心里越气,这群人,挂在嘴边就是诗协现在是困难时期,大家要拧成一股绳,仿佛是说给林立听的。
  好像在说,诗协都这样了,你也是自己人了,一定要和我们一条心一样。
  他们把诗协的问题归咎在娄豪杰等那几个人的身上,觉得林立把娄豪杰这些人斗倒了,就会收手,毕竟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。
  他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问题。
  或许是当局者迷,诗协里的众人都是这样曲意奉承,得过且过,让身在其中的他们觉得这样没什么问题。
  可林立不行,他念不出奉承领导的诗句,也没办法接受他们这样的工作态度,华夏诗协,应该是一群有理想有才华的人的聚集地,不应该这样乌烟瘴气。
  “林会长,该你了啊。”
  大家都念完了诗作,这才让林立念。
  林立站起身子,扫了一眼众人。
  林立的眼神里,充满了对这群人的不齿和厌恶。
  大家都要鼓掌,结果被林立这一眼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。
  他们一直觉得林立已经把娄豪杰等人斗倒了,他的目的就算达到了,现在他愿意加入诗协,至少是对他们没有意见的才对,而且晚上林立话虽然不多,但刚才有些想笑的意思大家都看出来了,还有他还说自己念了诗之后大家都不好意思,这话显然是开玩笑呀。
  林立没道理忽然生气的啊。
  此时林立说话了,他的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,很冰冷。
  “今天是我和大家第一次见面,但我好像认识你们很久了,你们平日里也都是这样吧?你们要我念诗,好,我正好有一首诗送给你们!”
  林立说完不少人鼓起了掌,有一些人则感觉到事情似乎有点不对,眼中透露着担忧出来。
  林立冷冷的嗓音念道:
  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,
  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。
  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,
  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。
  …………
  所有人听了之后脸色全变了,笑容没有了,表情僵住了。
  死水?
  还绝望的死水?
  林立说这首诗是送给他们的,难道说这死水意象指的是诗协?
  原本嬉闹的二楼忽然十分安静,只有林立一个人的声音。
  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,
  铁罐上锈出几瓣桃花;
  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,
  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。
  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,
  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;
  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,
  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。
  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,
  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。
  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,
  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。
  …………
  之前大家还有些蒙,听到这大家都明白了,林立这是在骂他们呢!
  这首诗显然是在说诗协是一潭死水,而他们是四水里的破铜烂铁、剩菜残羹!
  而林立就是那青蛙,在死水边上歌唱的青蛙。
  对比鲜明,反讽强烈,令他们一时间面如死灰。
  林立最后转换成愤怒的声音,高声道:
  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,
  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,
  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,
  看它造出个什么世界!
  念完最后一句,林立最后扫了一眼众人,扬长而去!
  众人面面相觑,才明白林立刚才说他念完诗大家就不好意思的话,原来指的是他会写一首这样的诗来。
  如果林立早早念出这样一首诗,他们确是不好意思念那些拍马屁的诗的。
  林立这首诗,骂得不留情面,骂得酣畅淋漓,他们听完一个个全都面红耳赤起来,也不知是背这首诗给羞的,还是喝酒喝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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