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爹非土著 第26节

  “娘,我是说真的,我真没薄待她。”
  “哼。”
  沈老太太满脸的不相信,看得沈老爷更是气馁。
  原来他在家里如此不得人心,原来内宅上下都信服妻子,这在平时完全看不出来。
  挨了一顿训的沈老爷从母亲房里出来,倒有点顿悟,是该和妻子好好说说了。他问了下人夫人可在房,知道在,就直接回房。
  沈夫人近日不用看丈夫的脸色,开始还觉得有解脱感,自己也终于自在了一回。可慢慢的她就感觉到了不舒服,拔掉一根刺,又扎进了一根。
  这种不舒服,大概是来自约束了自己十余年,突然松开绳子,却发现她没有办法往前一步,还是在原地打转。
  夜里辗转反侧时,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——她要的自在不是不用看丈夫脸色,也不是不受丈夫和沈家的束缚,而是尊重!
  可如今看来,她还是没有得到丈夫的尊重。
  她独坐房中,心头沉甸,不由重叹一口气。
  这叹声太过沉重,连要进门的沈老爷听见都觉有石头压在自己心上。再看妻子,还是那样老气的装扮,还是在发髻上插着看着厚重的发饰,人都不精神了,这一叹,更是憔悴。
  沈夫人察觉到有人进来,还是未敲门的,那肯定是丈夫。她没有抬眼,假装不知道他进来了,抬手拿了水喝,谁想心不在焉,水入喉中猝不及防,呛得她立刻咳嗽起来。她弯身急咳,心想在他面前出丑,有些不甘。
  正想着,背上有手轻拍,缓她被呛不适。
  沈夫人心思顿时神游,一会咳嗽缓解,背上的手还在拍,拍得她又要咳了。她反手轻撩,把丈夫的手推开。
  不解其意的沈老爷以为妻子嫌恶自己,本想和她好好说话的沈老爷顿时火冒三丈,多日的冷落加上今日推攘,他气得甩手就走。
  沈夫人愣了片刻,才想起刚才的手势误人。她心中难受,可也没起身去追,因为就算追上了,他也并不会信吧。
  丈夫脚步声渐行渐远,沈夫人又叹气了。
  六月酷暑,除了树上知了依旧鼓声响亮,世间万物都好似没了生气。站在屋檐下远远看去,好似万物都被蒸腾得模样扭曲了。
  廖氏看着都觉可怕,“铃铃每日这样外出疯玩,都晒得像个小黑妞了。”
  花老爷半躺在长椅上,吹着暖暖夏风,手中扇子送来的风也是暖的,他悠悠道,“等她的哥哥一回书院,你又整日将她关在家里,她自然会恢复的。”
  “续儿他们回去了,铃铃还不是会跟来宝一起玩。”
  花老爷抬手给坐在一旁的她扇风,问道,“听说铃铃把我送给她的核桃转赠给来宝了?”
  廖氏说道,“对,就在沈来宝落水昏迷的第二天,铃铃去看他,就将核桃送他了。这不,他也天天挂在身上。”
  花老爷微微蹙眉,“之前铃铃跟我提过,也跟我说来宝答应她会挂在身上的,可昨日来宝过来,我却没瞧见。”
  廖氏淡声,“小孩子其实同大人一样,都是喜新厌旧的,玩了几个月不喜欢放起来,也不奇怪。”
  “这可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。”花老爷坐直了身,“这是品德问题。”
  廖氏不以为然,嗤笑一声,“别拿你那一套君子之风来衡量人,来宝才十岁啊。”
  花老爷摇头,声音悠扬又重新躺下,“都说三岁看到老,十岁也不小了,若不能信守承诺,大未必佳。”
  廖氏略微一想,虽然不赞同,可也没驳他。倚身转了话锋,低声问道,“中午想吃什么,我让厨娘去买。”
  花老爷笑道,“肯定是铃铃想吃你做的饭菜,你要下厨,所以顺便来问问我。”
  他将顺便两个字咬得有点重,廖氏扑哧一笑,“对,那你要不要‘顺便’?”
  花老爷叹道,“夫不如女呀……你做吧,你做的,我都‘顺便’吃一吃。”
  廖氏顿时笑开,“可不要吃着吃着就吃上一半。”
  花老爷蓦地一笑,“那也可就不知道了。”
  两人说说笑笑,连酷暑都好似被阻挡在了凉亭之外,烈日也并不觉可怕了。
  可花铃觉得烈日可怕得很。
  戴着斗笠的花铃感觉自己要晒成小鱼干了,她手握鱼竿,眼皮子一直往下掉,她打了个哈欠,偏头问道,“二哥,我们回家好不好,钓鱼一点都不好玩。”
  花朗叹道,“是啊,一点都不好玩。”他也往右边偏头,“大哥,我们回家吧。”
  花续不动声色,如老僧入定,握着鱼竿的姿势从上一条鱼上钩,重抛鱼竿后就没变过,“你们两个都太爱动了,钓鱼可以静人心。”
  “……可我分明觉得心里更浮躁了。”
  “……大哥我也是。”
  花续看了看两个叽叽喳喳的弟弟妹妹,尤其是小妹,脸都熏红了,他收起鱼竿,“回家吧。”
  花铃大喜,立刻收杆。花朗生怕兄长反悔,也急忙收杆收拾东西。
  花续看着两人手忙脚乱,笑道,“你们两个就是静不下来的性子。”
  花朗反驳道,“我和铃铃念书的时候可安静了。”
  花铃也应声道,“对!”
  “大哥你才是闹腾不起来的脾气。”
  花续悠悠道,“明天我打算去马场闹腾。”
  花朗一顿,“我也要去。”一会见妹妹没说话,心觉好奇,“铃铃你怎么不吵着去了?是不是因为我们总不带你去,你就不吵了?”
  花续说道,“这次带你去走走。”
  早已经有一匹小马驹的花铃顿生骄傲,“我有马驹的,我还给它取名叫小云。是一匹漂亮的伊犁马,可好看了,我天天傍晚都去喂它。”
  “难怪一到傍晚你就不见人影了。”花朗这才反应过来,差点没跳起来,“爹娘怎么会答应你养马?娘以前连马场都不让你去的。”他又笑道,“我记得伊犁马可不便宜,铃铃,你的小金库该清空了吧?”
  花铃朝兄长吐了吐舌头,“才不,是来宝哥哥送我的。”
  兄弟两人相觑一眼,沈来宝的名字他们可没少从妹妹嘴里听,跟之前那傻小子的模样大相径庭,倒让人越发好奇。那总是坐在家门口傻笑的沈来宝,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。
  花续想了想,弯身说道,“铃铃,明日我们去马场,也约上沈来宝吧。”
  花铃想她也很多天没见沈来宝了,之前也提过大哥二哥射箭厉害,可以教他的,欣然道,“那我去问问来宝哥哥。”
  第37章 误会重重
  从清河钓鱼回来,花铃下了马车就没进家门,直接去找沈来宝约他明日去马场玩了。花续喊住她,将钓的鱼匀出来,让她拿去沈家。
  于是花铃就带着下人去敲沈家的门,沈家下人开了门,就见到个戴着斗笠的小姑娘站在门口。花铃仰头,展颜,“我找来宝哥哥。”
  下人忙请她进去,才到院子他就想起来了,说道,“今日阿五哥回来,可能少爷没什么空,得请您等会。”
  花铃问道,“为什么阿五回来来宝哥哥就没空了?”
  “小人也不知道,只知道每次阿五哥回来,少爷就会将门关紧说些悄悄话,一般都要一个时辰才会开门。现在才进去小半会,要不您先回去,等会少爷出来了我再去请您?”
  花铃想了想也不是什么紧要事,不过下午要同我爹爹去拜访一位世伯,也没空再来,就道,“这样吧,你帮我把鱼给沈伯伯沈伯母,就说是我大哥钓的河鱼。还有,你帮我传话给来宝哥哥,说明日辰时我们要去马场玩,如果他有空的话,就一起去吧。”
  沈家的马场有部分是开放的,只要付了银子,就能在那里挑一匹马骑。花老爹每年都会带着儿子去,因妻子阻拦,所以花铃一直不曾去过。只是如今她跟沈来宝常去,倒是花家兄弟不知道的。花续昨夜去请示了父亲,说可以带花铃去,还为妹妹欢喜了许久,因此打算早点去,让她玩个痛快。
  花铃交代完这话,又叮嘱了一番,下人连连点头,接过了桶就去禀告老爷夫人了。
  沈老爷这会已经在房里,他决定了,她越是给自己冷脸,他就越是要在她面前晃悠。她不让他好受,他也要碍她的眼,让她不自在。
  两人同在一屋,同在一桌,却无人说话。一个看账本,一个绣花,像是视对方为无物。
  这会听见有人敲门,齐齐抬头。察觉到彼此动作,互相看了一眼,都等着对方先开口。
  可这一对眼,就都赌气般不说了。
  直到外人又敲了两下门,沈夫人才道,“进来。”
  沈老爷不由弯起唇角,颇有胜利感。
  下人将桶放在门口,自个进来说道,“方才隔壁花家千金送来一尾鱼,说是她哥哥垂钓得来的。”
  沈夫人想到花铃,眼里才有了笑意,“齐嬷嬷,去拿那盒云水糕给隔壁送去。”
  齐嬷嬷应声退下。
  下人又道,“花家千金本来还想找少爷玩,只是小的告诉她少爷要闭门一个时辰,就先劝她回去了。”
  沈老爷终于出声了,“闭门一个时辰?他在做什么?”
  “小人也不知道,只知道每次阿五哥回来时,少爷都要和他说上半天。”
  他这么一说,沈老爷倒是想起来阿五近来都不怎么在家,也不在儿子身边。儿子肯定没疏远冷落他的,不然也不会他一回家就单独说上那么久的话。那到底是为什么?
  不知道儿子想法的沈老爷有点心闷,摆手让下人出去。他用余光瞧瞧妻子,还在绣花,轻咳一声,“来宝近来有没有跟你借钱?”
  沈夫人颇为奇怪的看他一眼,“来宝跟我借钱做什么,他自己攒的钱可足够一个孩童日常花费了。”
  沈老爷没再问了,他在想儿子是不是不缺钱,因为上回他将钥匙还给儿子,可他却迟迟没来搬箱子。
  怪怪怪,实在是怪。
  大钱不用,可是……买鸭脖的钱总是要的吧?!
  沈夫人见他神经兮兮的,念了一声“怪”,就继续绣花了。
  门外艳阳高照,这个夏日几乎没怎么见风见雨,热得实在够呛。下人拎着装鱼的桶到了厨房,那鱼被钓起后在车上颠了半个时辰,又热又闷,这会又晒了这么久,已经有点不水灵了。正是做午饭的时候,厨子厨娘都在忙活。
  他喊了两声快来处理这鱼,厨子都没得空闲,“你帮着刮刮鳞掏下鱼肚呗。”
  下人无奈,这鱼要是死了就不甜了,鱼不好吃夫人肯定会问的,谁让这是隔壁千金送来的呢。他唯有打了井水拿了刀子去杀鱼,等杀好了鱼放在砧板上出来。满眼的烈日,他不由伸了个懒腰。
  咦?怎么感觉像是有什么事忘了。
  他努力想了想,没想起来。算了,肯定是不重要的,否则怎么会忘。
  想罢,他又打了个哈欠,守大门去了。
  今日阿五的话特别说,说了快一个半时辰还没完。
  沈来宝听到后面终于打断了他的话,“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把意思说了两遍,换着话跟我说同一个意思?”
  阿五眨眼,“没有这事少爷。”
  沈来宝狐疑看他,忽然明白过来,笑笑,“你是怕说完话我就将你赶出去是吗?”
  阿五讪笑,“小人怕热……这里凉得跟深秋似的,小人想多待会。现在老待在桃庄,我娘都问我是不是少爷您罚我去外头站着受烈日酷刑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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