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节

  夏侯慈松开手,笑容绽放:“当当~答对了!”
  他穿着一身劲装,玉带束腰,眼睛黑白分明,清澈见底,睫毛又长又浓密,额头高洁。原本孤僻的气息几乎完全消散,长高了几分,连带着脸蛋也脱了几分稚气,多了几分英气。
  杜月芷心中也很欢喜,伸手去摸她的头,夏侯慈笑嘻嘻避开:“月芷姐姐,我长大了,是个男人啦,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的。”
  小屁孩,还装大!杜月芷原想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,只是在菱妃殿内不好放肆,就微笑着坐了回去,不同他一般见识。
  她冷淡了,夏侯慈反而不适应,黏在她身边,一会儿让人倒茶,一会儿让人拿果子,一会儿又想带她出去玩。
  有他在身边倒也不寂寞,杜月芷最后一点不适感也褪去了,看他忙得不得了,忍不住开口道:“十三殿下,你坐下歇歇吧,等我见过菱妃娘娘,再陪你玩,看你额头上的汗。”说罢,抽出袖子里的帕子,点了点他的额角。
  夏侯慈仰着脸让她擦汗,想了想道:“也对,你是来见娘娘的。娘娘一大早就去中宫请安,还未回来,我帮你看看,等我。”
  杜月芷听出来夏侯慈还是在叫“娘娘”,而不是“菱母妃”。
  大约还是因为太妃的事而耿耿于怀,想要化解他幼小之时便形成的孤僻与冷漠,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。
  “不用,我在这等着……”
  话音未落,夏侯慈已经跑出去了,看着他冒冒失失的身影消失,杜月芷笑着摇摇头,继续等待。
  半柱香后只听外面有了动静,宫女唱喏:“娘娘回宫了!”
  珠帘被人撩起,却听一个温和柔软的嗓音道:“人已经来了么?”
  “回娘娘,杜小姐已经来了,正在里面坐着。”
  隐隐看见一个宫装丽人被簇拥着进来,却不是进这房,而是朝那边去了,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飘散,又有宫女过来请:“杜小姐请随奴婢来。”
  宫里一言一行都是有规矩的,杜月芷素来谨慎,忙站了起来,敛首屏息,随着那宫女去了。走过几道雪白的幔帐,脚底踩着软软的毛毯,眼前是八宝荟萃提輘床,红珠木明镜妆台等后宫女子用物,华贵非凡,她最后停下的地方,竟是菱妃的内室。
  “娘娘,杜小姐来了。”
  杜月芷能感觉到丽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,按规矩她不能无端打量宫妃,所以一直都是颔首。但是不知为何,她身处皇宫深处,在这陌生宫妃的内室中,闻着那若有若无的香气,心里无端生出几分亲近。
  提裙退后几步,杜月芷款款跪下,衣衫宛若莲花层叠落地,双手交并举至额头,伏拜于地,额头与手背相触,不疾不徐缓缓道:“杜氏女月芷拜见菱妃娘娘。”
  “嗯,好——”菱妃点点头,看见一个身穿桃金偃月缂丝裙的少女拜在下面,金步摇,佛玉簪,黑发如瀑,虽未看见正脸,但那雪白的额头,以及端正有礼的身姿,已经表明这是个很知礼的大家闺秀。再一看,菱妃目光落在了她腰际上的那只琅琊玉上。
  乾儿将玉送给了这个孩子么?
  她微微一笑,朱唇轻启:“抬起头来,让本宫看看。”
  杜月芷抬起头来。
  本来微笑着的菱妃笑容顿时一滞。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  wuli女主要开启副本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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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82章 错觉
  眼前的少女清美秀丽, 明眸闪耀着迷人的光芒,长眉如黛, 雪白的面颊荡着浅浅的笑容, 说不出的舒服自然,似乎已与这座宫殿气息相融。她站在那里, 似远似近, 桃金偃月裙长及垂地, 盖住她的脚面,而她背后的宫女渐渐模糊, 散发着袅袅轻烟的鹿首, 外面则是宫内永远望不见的四角天空……
  裙摆扫在干净明亮的青瓦路, 菱妃仿佛看到少女快步朝她走来,语气欢快:“今日春光明媚, 我借了大风筝来, 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放?”
  菱妃宛若重回二十年前,无数次在梦中想念过的好友,再一次出现在面前。
  她惊讶于还会再见到洛河公主。
  不, 这不是洛河公主。
  她已经死了。
  但是那眉眼,那酷似的容颜, 菱妃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。
  怎么会?杜府明明对外宣告过次女因病逝去——
  菱妃心突突跳了起来。
  如果真的是洛河的女儿呢?
  万一……
  不会的!电光火石间, 菱妃的头仿佛被一棒子打来,嗡嗡作响!
  杜月芷见菱妃陷入沉思,自己跪得双膝生痛,保持不住同一个姿势, 只得再次一拜:“小女拜见菱妃娘娘,娘娘万福安康。”
  只见那保养得宛若明玉般的美人缓缓回过神来,竟不知为何突然撑着头,半倚在玉榻上,眉头紧皱,呻/吟有声。
  身旁服侍的宫女立刻上前照看,惊慌道:“娘娘头风又犯了!快去请太医!”
  “请太医!”
  “快快快,去拿安神汤!”
  只见菱妃头愈发痛了,宫女们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,来来去去,整个宫殿都动了起来。
  菱妃十四岁进宫,御前伺候十余载,如今虽说人到中年,当初盛极一时的荣宠已不复在,但因为气质温婉,福仪万千,深的太后喜欢,皇上也念在她生下龙子的份上,赐赏她一片安宁。菱妃在后宫受到敬重,到了如今升至妃位,九殿下又孝顺,人生也算圆满了。
  只是她早年被人暗算,不仅身体受到损伤,也时常受到头痛折磨。
  太后非常关心菱妃,常常为了菱妃的头痛而兴师动众,甚至砍了几个伺候不当的人的脑袋,以至于菱妃每每犯了头痛症,最紧张的不是他们母子,反而是底下的宫人,生怕稍不注意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。
  菱妃此时已经完全不能支撑,伏在榻上,额头上微微出了细汗,可见痛的很了。宫女端了安神汤来,也无法喂她喝下去。
  宫女们急的六神无主,只盼望太医能快点赶来。
  杜月芷心中不忍,自己起身观察了片刻,自荐道:“姑姑,让我来吧,我能治娘娘的头痛。” “你……你行吗?”大宫女珍珠皱眉,不敢随随便便让她碰菱妃。
  “请姑姑放心。”
  杜月芷直接回答。
  珍珠看她年纪小小的,只道是大言不惭。
  “那么请姑姑再想想,娘娘为何召见我。”杜月芷救人心切,再次提醒。
  为何召见?当然是因为这位杜小姐治好了十三殿下的眼睛。那么复杂难缠的病,这么多年没人发现,只有她发现了,还治好了,若没有过硬的本事,也到不了这里来。
  珍珠这才点了点头,请她过去:“有劳小姐了。”
  杜月芷没有丝毫迟疑,直接走到菱妃前面,小心翼翼扶起菱妃的上半身,原想让她靠着自己,但是无奈人小力微,便让另一个宫女扶着,自己脱了鞋上榻。其中一个大宫女阻止喝道:“放肆,你怎能随便上娘娘的玉榻!”
  放肆?治人病,听天道,何来放肆?杜月芷抬起眼睛看了那大宫女一眼,冷冷的,极具危险性,与方才拘谨,平静的样子完全不同,那大宫女见了一愣,竟被逼的哑口无言,片刻后又恼羞成怒:“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女罢了……”
  原来是嫌弃她身份低微,宫里捧高踩低,哪怕是将军府的人,一不是嫡位,二尚未闻名,宫女自然不会拿她当回事。在这宫里,哪怕是世家小姐选了进来,运气不好,也一样是奴才的命,是以那宫女没把杜月芷放在眼里。
  珍珠见杜月芷冷面如霜,沉吟道:“现在治娘娘的头痛为重,其他的无关紧要。”
  这位姑姑倒是好说话,也很能分得清轻重缓急。
  杜月芷暂且不与那宫女一般见识,上榻跪坐。她治头痛向来不在话下,此时伸出两只手,中指指节抵住菱妃的太阳穴,两重一轻有节奏地按摩起来。按完太阳穴,再依次找到后脑,脊背的穴位,以按压为主,慢慢帮菱妃缓解头痛。
  “十三殿下到。”
  夏侯慈来了。他到了太后那里才得知菱妃早已回来,匆匆往回赶,刚到门外就听说菱妃头风犯了,着急的很,一头冲了进来:“菱妃娘娘——”
  先前骂过杜月芷的宫女连忙又是请安又是倒茶,把夏侯慈伺候的密不透风。
  “嘘!十三殿下,不要太大声,小心吵着娘娘了。”杜月芷跪坐在菱妃背后,正大拇指缓缓揉着菱妃脖子与耳朵交接的地方。
  “嗷——”夏侯慈见杜月芷在,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气,他怎么忘了,月芷姐姐很厉害,一定可以治好菱妃娘娘的!
  他乖乖放轻脚步和呼吸。
  看着菱妃紧闭的双眼,平时宁和的气息完全紊乱,痛苦不堪的样子令夏侯慈的心紧紧揪在一起,握住菱妃的袖子,在榻前战得笔直笔直的。
  “十三殿下,你看起来很紧张娘娘的安危。”杜月芷一边按摩一边若无其事道。
  夏侯慈神色别扭:“我才没有!”
  “那么你抓着菱妃娘娘的袖子,是不是也怕她飞走了呢?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哦。”
  “……月芷姐姐,你别说了……”夏侯慈隐隐有些害羞。
  看见杜月芷与十三殿下说话如此随意自然,且十三殿下又很听话的样子,让周围的宫女大吃一惊。这还是那个冷漠孤僻,生人勿近的小殿下吗?整个宫里也只有九殿下能管住他,杜月芷是什么人,竟是让小殿下做什么,小殿下就做什么。
  夏侯慈推开奉到面前的托盘,皱皱眉:“我不喝茶……月芷姐姐口渴半天,怎么不给她倒茶?”
  那宫女终于觉察出不对来,又惊又惧,只恨自己舌头为什么长这么长!
  战战兢兢倒了茶来:“杜小姐,请喝茶。”
  杜月芷继续按摩,撩起眼皮看了看她:“姑姑的茶,以我的身份可喝得?”
  “喝得,喝得,奴婢冒犯小姐,是奴婢罪该万死。”
  夏侯慈听得迷迷糊糊,不懂这个宫女的脸为什么突然变得苍白,似乎受到了惊吓。
  菱妃在说话声中很快便清醒过来,她头痛已不再像方才那样像击鼓一样厉害了,夏侯慈见他醒来,立刻松了手,走到一边。杜月芷戏谑的眼光跟着夏侯慈走了,又回过来,柔声道:“娘娘好些了么?”
  菱妃道:“好多了。”
  确实好多了,头脑一片清明。
  “方才情况紧急,小女一时冒犯,上了娘娘的玉榻,又碰了娘娘的玉体,望娘娘恕罪。”
  “无碍。”
  菱妃头痛归头痛,对周围还是有一定感知的。她感觉到杜月芷手法细腻,气度亦很沉稳,便是在这么多忙乱紧张的宫女面前,也从容不迫,甚至还打趣小殿下……这种既收敛又大胆的性格,倒是第一次见。可菱妃也不责怪,先前只以为杜月芷是个知礼的孩子,现在的世家小姐知礼的不少,初看性格也并无出彩之处,现在才发现,原来这只是蒙在表面的一层伪装罢了。
  这孩子能悄无声息借慈儿去反击侮辱她的宫女,很聪明,难怪乾儿会喜欢。
  菱妃更加相信,杜月芷十有八/九是洛河的女儿。待杜月芷下榻收拾好后,赐了座,菱妃又问了几句家常话。等到时机成熟后,菱妃便有了试探之意。她想知道,杜月芷到底是不是洛河的女儿。
  “回娘娘,我的生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,父亲很少说起她的事情,所以我,我亦不大清楚,只知道一点点……”杜月芷对这套说辞烂熟于心,每每有人问起她的身世,她都会这样回答。那日老太君告诉她母亲死亡的真相后,作为交互保密,她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生母洛河公主。
  她再也不会随随便便将自己和兄长置于危险的境地,至少,在为母亲平反前不能……
  她会藏起一丝一毫的痕迹,像秘密一样藏着。
  她表情真挚,言语间又非常像一个孤女,以假乱真,谁也挑不出错来。
  菱妃听了她的回答,心中微微有些失望。
  原来她的生母只是杜将的侍剑丫鬟,想来杜璋不过是找了一个与洛河容貌相似的女子……
  大概是她思念好友太深,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。
  往事不可追忆,菱妃对杜月芷的态度也微微有了变化,笑道:“你治好了慈儿的病,又缓解了我的头痛,现在想想,给你再多的赏赐也不足以表达我们的感谢。你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,或是想要达成的事情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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