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6节

  “啊……”
  仙奴禁不住呻吟了声。
  这一刻,犹如五内俱焚。强劲的法力在四肢百骸与五脏六腑之间肆虐不已,经脉、筋骨与肌肤几欲爆裂,难耐的疼痛叫人欲疯欲狂而难以自己。
  仙奴缓缓瘫倒在地,羸弱的娇躯瑟瑟发抖,好似狂风中的残叶,只作最后的挣扎。她自知生机无多,不由得闭上双眼,轻轻呼唤道:“师父!您一个人多多保重,奴儿去也……”
  便在此时,那山呼海啸般的气机忽而一顿。不过刹那,四周仿若安静下来。
  是呼唤所致,还是弥留之际的恍惚?仙奴只觉得重负一轻,周身的痛楚也跟着倏然减缓。她以手支地,慢慢坐起,回望之际,顿时目瞪口呆……
  在百丈外的气机漩涡竟然停滞下来,并由当间浮出半截人影。
  那是一位年轻的男子,乱发披肩而面黄如玉,两道浓眉下眸似星闪,微微翘起的嘴角带着一抹冷然不羁。其下身尚未显形,犹自隐于玉石地坪之中,而所着的一袭灰色道袍再也叫人熟悉不过。此时的他犹在低头端详,手上竟是虚托着一颗雀卵大小的赤金血珠,外有黑白光芒盈动……
  “师……师父……”
  当仙奴看清来人时,禁不住发出一声颤抖的呼唤。而她话才出口,又猛地咬紧了嘴唇而一声不吭,只顾着双眸盈盈、一霎不霎。此刻是真是幻,是梦还是醒?那……那难道真是师父……
  那灰衣男子闻声转首,已是微微动容。而其才要应声,手上突然传来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那血珠失去了法阵依托而凝聚不再,竟然猛然炸开。随之刹那,强大莫测的威势裹挟着滔滔法力汹涌而至,根本不容抵挡。他神色中稍稍迟疑,张口便是猛地一吞。转眼之间,赤金色的血光入体,境界修为顿时圆满,几欲决堤而出……
  “奴儿……”
  灰衣男子顾不得自身的状况,身形一动便要跃出了地面。而他不忘回头看了一眼,转而四顾,庆幸之余,已是又惊又怒。若是再晚来一步,奴儿必然遭殃。有人炼制血煞,真是可恶!
  仙奴的师父,自然便是林一……
  ……
  林一在地下足足穿行了数个时辰。而随着禁制缝隙的渐渐变大、变阔,他反倒放缓了去势。缘由只有一个,还是怕稍有不慎而误入凶险之地。
  没过多久,前方的禁制忽而又密集起来。不过,其中的缝隙多为奔着一处而去,并最终汇聚到一座庞大的法阵之中。
  林一以谨慎起见,在法阵前停了下来。
  法阵占地数百丈,禁法森严。而若要穿行而过,倒也不难。只是其当间的气机盘旋处,竟然藏着一颗小小的光团。那光团之中法力激荡,并有血光精气闪动。它看起来并不陌生,分明是一颗尚在凝炼中的血珠!
  此外,那法阵之上的情形隐约可辨,似有熟悉的身影在无助地呼唤着。
  林一不及多想,急忙拖曳着一线身影穿过法阵。当其越过阵眼之时,顺势卷走了那颗血珠。而才将遁出地面,尚在凝炼中的血珠忽而难以把持,转而瞬间崩溃。他顿时觉着自身的修为境界又要暴涨,却不合时宜,且无暇体会,只得强行压制……
  ……
  林一飞跃而起,闪身奔向仙奴。便在其离开地面的一瞬间,四周突然传来“喀喇”连声闷响,随之云雾淡去而气机凌乱,业已不复盘旋汹涌之势。
  那是法阵坍塌的动静!
  只因取了血珠,破了阵眼,才使得所在的法阵坍塌了大半?
  一时无心之举,却有意外收获!
  且不问此地凶险,也不管修为境界,暂不论仇家是谁,于危急关头遇上并救得仙奴,才是今日最大的一桩幸事!
  林一到了仙奴的近前,立足未稳,已急忙俯身抓起了一只小手,法力循其腕脉涌入,迅即将她体内狂躁的气机安抚下去。而他心有所牵,不忘关切问道:“奴儿!你缘何在此……”
  林一的话没说完,一个娇小的身影已从地上摇晃而起。才要端详之际,对方猛然抢入怀中并紧紧抓着他的衣袖,失声哭泣道:“师父!您不要奴儿了,呜呜……”
  曾几何时,仙奴不仅是一位美貌绝伦的仙子,还是一位九州仙门的门主,更是矜持冷艳且不形于色。而她眼下此时,却又分明是个娇弱无依的小丫头,再无半分的掩饰,只为见到失散已久的亲人喜极而泣,还有劫后重生的委屈……
  林一愣怔了下,眼光中泛起一抹暖暖的笑意,只得站着不动,任凭仙奴像个孩子般地纵情宣泄。少顷,察觉对方体内气机稍稳,他松开手在那柔弱的肩头上轻轻一拍,说道:“傻丫头!为师怎会弃你不顾呢……”
  仙奴肩头耸动着,缓缓抬起头来。忽见一方宽阔的胸膛上沾满了泪痕,她不由得脸色一红,匆匆松开抓着的长袖往后退了一步,却又眨动着泪汪汪的双眼反问道:“师父是说,与奴儿永世相伴……”
  林一摇头微笑,默然不语。而仙奴兀自仰着小脸,神色脉脉。
  师徒相见,不过短短的瞬间。恰于此时,远处突然有光芒闪动。紧接着一道人影跌入进来……
  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留他不得
  …………
  突生异变,师徒俩转身看去。
  随着光芒闪过,远处那浑然整体的石壁竟是裂开了一道数丈高的门户,随即从中跌过来一个年轻的女子。其收势不住,抢在地上,一口热血喷出。而她尚未起身,已有所发现,失声惊呼道:“是……是你……”
  那女子模样秀美,一张惶然的面孔似曾相识。
  林一神色微凝,同样有些意外,随声道:“明姬,别来无恙!”对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,愕然道:“你……你早已识破了我的易容术……”
  果不其然,此明姬,便是彼明姬,正是当初在**秘境中的那个丝袍男子。
  “哼!若是当面之下都分不出男女雌雄,又何谈明辨阴阳,洞察天机……”林一避而不答,很是随意、且又高深莫测地敷衍一句。当年那个明姬的乔装之术固然高明,却还瞒不过自己的一双幻瞳。他无意多说,转身一把抓住仙奴,低声示意道:“奴儿!随为师离去……”
  仙奴虽然不再承受气机狂虐与禁制之苦,而劫后余生之下,依然法力不支且修为难继。她也顾不得理会那个突然现身的女子,忙点头称是。而随着一只大手抓来,无形的浩荡威势霍然而至,竟是令人窒息难耐!
  师父的修为今非昔比,且隐隐有提升之兆。莫非是那血珠之故?而师父他本是道家出身,境界有成,应该没有修为暴涨的后患……
  仙奴惊讶之余,不忘惦记着师父的安危。
  便于此时,有尖叫声从塔门之外传来:“谁敢坏我大事,可恶……”
  明姬立足未稳,已是脸色一变,急急提醒道:“两位魔尊就在塔外,还不逃命……”恐慌之下,她强抑伤势往前疾行,竟是头也不敢回,好像有凶神恶煞要从身后的塔门蹿进来,直叫人唯恐躲避不及!
  当血珠崩溃的那一刻,所在的法阵便已十不存三。少了阻挡与屏蔽,塔外的情形大致可见。而师徒俩意外重逢之后,尚未缓一口气,转眼之间又是危机再起!
  林一抓着仙奴轻轻一带,吩咐道:“入我龙圈!”对方会意,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。他对塔外的叫嚷声置若罔闻,抬脚奔着来处冲去。而其才将动身,恰与明姬迎面而遇。
  与之同时,远处的塔门中突然冒出两道人影。
  一人气急败坏地尖叫道:“贱人!果然是你在暗中作祟……”在其看来,若是无人暗中作祟,怎会有人潜入九天塔夺取血煞,毁去禁制?
  有人四下张望,似有恍然,转而厉声叱道:“你是何人,怎敢擅闯九天塔禁地……”
  林一为明姬相阻,去势一顿。见脚下就是来时的阵眼所在,他索性立稳身形循声看去。此处便是九天塔?而那两位魔尊,谁是凌道,谁是青叶?
  不过瞬间,那相继出声的两位男子左右分开,已然将塔门给死死堵住。突生状况,太过于匪夷所思。或许是阴差阳错,亦或许有意或是无意,他二人竟是将这一切归咎于明姬那个女子。若非没有里应外合,谁人可以潜入九天塔?且断绝此地唯一的去路,任何对手都插翅难逃!
  “你……莫非就是林一?”
  那唤出林一名讳的是个威势莫测的年轻人,面白如玉而相貌俊美。其出言之际,神色中却带着掩饰不去的恨意。他在塔门前驻足而立,两眼阴冷地盯着百丈外的一男一女。
  不远处的中年人似有诧然,手扶黑须,侧目问道:“他是林一?青叶师弟,你缘何认得……”
  年轻者若是青叶,年长者便是凌道。两人虽有怒气,却举止随意,睥睨的威势与凌厉的杀机浑然而成,俨然一对修为莫测的高人!不过,在这么一个牢笼般的所在,竟然与两个闻名已久的人物不期而遇,倒是应了那句话,冤家路窄!
  林一犹在打量着来人,闻声并未应答,而是眼光一闪,猛地转向近前的一个身影。
  明姬的嘴角犹然挂着淡淡的血迹,脸色苍白,虚弱的神情中透着难言的恐慌与莫名的失意。见林一眼光不善,她惨然一笑,脚下一软,慢慢委顿在地,说道:“追随千年,只换来一声贱人,还要将我杀之而后快……若我忘恩负义,又何至于落得如此报应……”
  这女子有些心灰意冷,虽有疑惑却不再多说。而其言外之意,自己并非落井下石的小人。至于青叶魔尊是如何认出了林一,她也不知道……
  青叶对凌道的质问不予理会,依旧是死死盯着那个身着灰袍的年轻人。
  痛恨之切,愤怒至极,几欲叫人疯狂!
  那十八位男女修士,均为至阳至阴之体。只须将其精血凝炼成煞,或可借此一举突破境界。谁料千多年的苦功,转眼之间成了泡影。只因凭空蹦出来一个小子,生生坏了自己的大事!
  林一?你果然便是林一!本尊并未将你当作对手。而如今你却寻上门来,真是该死。若是不将你碎尸万段,难消心头之恨……
  凌道见自己的问话无人理睬,很是恼怒地叱道:“师弟!你若不曾插手**秘境之事,又如何认得那人?而你所凝炼的九转阴阳煞,即日便可功成,却谎称三日之后,哼……”
  此前,青叶让凌道再等三日,不过是缓兵之计。只待血煞有成,他便一头穿过禁制冲入九天塔。到时候即便对方有心阻挠,也难免措手不及。怎奈兄弟俩知根知底,谁也偏不了谁。
  青叶眼光一瞥,忙拱手说道:“师兄息怒!容我先行擒住那小子,随后登门赔罪!”言罢,他又痛心疾首地指向明姬,恨声道:“还有那个吃里扒外的贱人……”其说话之间大袖挥动,已是杀机横溢。
  凌道突然上前一步阻拦道:“不劳师弟动手!那林一抢我血煞,我正要寻他算账……”他话语中不容置疑,咄咄逼人的架势更是理所当然。
  青叶急道:“师兄所言何意?那小子明明抢了我的九转阴阳煞,有目共睹……”
  “不、不!他抢我血煞在前……”凌道寸步不让。
  青叶辩解道:“那小子不仅了抢了,还吞噬了我的九转阴阳煞,并在有意压制修为,不然必将爆体而亡。值此良机,正当将其擒获炼化,师兄……”
  两人争执不休,无非要将林一以及他身上的血煞据为己有。若是双方抢着动手,难免互有殃及。想要避免翻脸,还是先说清楚才好。那个林一已是刀俎上的鱼肉,还能飞了不成。
  “呵呵!闻名不如见面,见面不如不见……”
  便于此际,久不出声的林一忽而摇头失笑。他冲着百丈外的两个人淡淡一瞥,不紧不慢地说道:“一个在**设下秘境荼毒同道,还差点害了林某人的性命;另外一个更是明目张胆而为所欲为,竟要在这魔城的九天塔中,将林某的弟子炼作血煞。两位威名赫赫的魔尊,一对欲壑难填的小人。不愧为师兄弟,一丘之貉而已。试问……”其下巴一抬,颇为不屑地嘲讽道:“若非尔等的多行不义,岂会有今日的咎由自取?”
  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,有理有据,且一点儿不留情面。彷如是在训斥一对晚辈,藐视与不屑溢于言表啊!**裸的打脸,不外如此。肆意的训斥,亦当如是!
  青叶与凌道皆是一怔,禁不住再次打量起那个灰袍的年轻人。据悉,对方应该是位仙君的小辈。眼下却见到一个洞天初期大成的高手,而其周身的威势竟然堪比洞天的中期。血煞!必是血煞之功。纵使巧言令色牙尖嘴利,今日都放不过他。更莫说所行之事甚为隐秘,绝不容走漏风声……
  林一好似看穿那两位高人的心思,接着说道:“血煞不过是一笔小利,来日另行讨还本金。既然惹到林某人的头上,这笔账有得算,哼……”他话音未落,身形一淡,骤然沉向地下。
  见状,青叶不及动怒,惊道:“他……他来自地下……”
  地下遍布禁制,形同雷池一般而难以逾越。一个才将借助血煞提升修为的小辈,怎敢穿行其中?本以为另有缘故,眼下着实出乎所料!
  凌道已见端倪,意外自语道:“拟物变化,无中有形……”
  “那是洞天后期才有的神通变化,他怎会……”青叶犹自难以置信。
  凌道的两眼中精光一闪,叱道:“不管是上天入地,今日都留他不得……”话没说完,他已抬手往前抓去。一道强劲无穷的法力霍然而出,霎时要将整座塔室笼罩其中。
  青叶会意,再顾不得争执,师兄弟二人双双扑向前方。
  明姬尚自瘫坐在地,只等着厄运降临。在劫难逃,无处可去。且与林一守在一处,权当生死有个伴。而正当心如死灰之际,忽见对方遁向地下,她不由得失声唤道:“林道友……”
  那可是两位洞天后期的高人同时动手,且近在咫尺、闪念及至。凌厉且无情数百丈的塔室之中,强大而又炽烈的杀机顿如鼎沸。不过刹那,凌厉而无情的狂飙便将吞噬所有……
  与之同时,林一的身影已化作了淡淡一线。便在他遁入地下之际,倏然盘旋,顺势卷走了呼救的明姬。随之一霎,两人一同消失不见。
  凌道与青叶不作迟疑,人在半途已隐去了身形,转而直奔地下扑去……
  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行走刀锋
  …………
  每当灾难降临的时候,人们都期待着奇迹的发生,以便可以借此逃脱厄运。有时候这或谢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,而求生的欲念又让人不甘放弃挣扎!
  明姬便是如此。她知道这回必死无疑,却还是在最后关头出声呼救。而一方是成名已久的洞天高人,一方不过是后进晚辈。再加上这九天塔内,犹如狼巢虎穴一般。想要就此逃脱,无异于痴心梦想。不过,但有一根茅草,溺水之人也会毫不犹疑地紧紧抓住……
  没有想到的是,这一把还真的救了性命!
  明姬跌落在地,未及坐稳,抬眼四顾,惶然的神色中透着几分惊奇。
  置身处有数丈大小,为禁制阻隔。四下里雾霭淡淡,气机氤氲。除了地上散落着一层五色的晶石之外,还有一个年轻的白衣女子在一旁静静观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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